小时候没喝过一滴母乳、又从不喝牛奶、被外婆用米糊喂大的我,经常体弱多病。有一次父亲没在家,我却突然发起了高烧,母亲匆匆忙忙背着我便往县城大医院的急诊室跑。
医生数落母亲:“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咋才来?如果再晚来几分钟,孩子脑子都要被烧坏啦!”母亲连忙扯着背上因背我时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向医生解释:“就是今早发的病,等我发现不对劲,便赶了过来。”医生不知道从我家到县城有十余里,而且都是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母亲怕耽搁我的病情,背着我向县医院一路小跑,一刻也不敢停留。我的胸前,被母亲背上热气腾腾的汗水濡湿了一大片。母亲头上的汗水,也随着发丝一个劲地往下滚落。
那一天,迷迷糊糊也不知挂了多少瓶点滴,只知道从上午挂到晚上。母亲怕我饿着,去外面给我买了瘦肉稀饭,见我吃不下,又去买了水饺,见我还是没胃口,便满眼慈祥又心痛地望着我:“多少吃点吧!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吃了病才会好得快,等打完点滴,我们还要走路回去呢!”母亲把稀饭一勺勺地喂给我吃,而她自己却没舍得尝一口,直到我吃剩下说不要了,母亲才端起碗把粥喝了。
从医院挂完点滴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母亲又背着我往回赶。医院在城尾,我们要走到城头,才能沿着水库歪歪扭扭的小路走回家。这样算下来,少说也有二十余里地,母亲就那样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县城还好,能借着一些还没睡下的住户、商铺和沿途过往车辆的微弱灯光继续前行,而一进入弯曲的小路,便伸手不见五指。母亲只能用左手拖着我,紧挨着小路里面的壁缘,腾出右手躬着身子慢慢摸索着前行。每走几步,母亲便直一会儿腰,见我睡了过去,又把我叫醒,一个劲地跟我说话。直到凌晨五点,母亲背着我才跌跌撞撞摸到了婶婶家……
小时候不谙世事,不知道母亲同样也只是个柔弱的女人。事后,我问母亲:“妈,昨晚那么漆黑的夜,没月亮也没手电,你一个人背我走二十多里,不怕吗?”母亲淡淡地回我说:“怕呀,说不怕是假的,要是不怕,就不会一直叫你说话。只是妈妈有你在身边,就不害怕啦!”
昨天是母亲生日,做好了菜,却不知把香丢哪了,也不知母亲找得到我么?十六年了,十六个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我与母亲依然在梦里相会,泪洒枕巾。怀而不在,念而不得,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往,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时间过得真快呀,母亲早逝,一晃就是十六年。世上最贵的房子,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怀抱,从此,余生被分割成两半,一半还有归处,一半却已无来路……(陈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