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无意中翻出这本1979年出版的周振甫先生的名著《诗词例话》。虽然纸页已经发黄,却瞬间让我的回忆返青。
此书的主人是我一位现在遨游商海的好友。我已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年借的,但至少有二十年吧。那时我俩都是小镇上热血澎湃的文学青年,对着广袤的田野做着绿色的文学梦。某日在他几个竹制的小书架上搜到此书,我不禁露出嗷嗷待哺的馋样,朋友知道我有一股囊萤映雪的傻劲,就慷慨得像袁枚借书给黄生一样,让我先解“无米之炊”之苦。谁知此书就此落户,伴我二十多年。
至于我久借不还的“罪”因,说良心话,真不是吝啬一本书钱,而是此书真契合我喜读古典诗词的脾胃。在那个不知网购为何物的时代,我也曾到多家实体书店跑断腿,奈何总是觅不到它的身影。后来得知,此书二十年间“供”了一百万册,可见真正的好书确是供不应求,让我一再地丧失了“求”的机会。只能无数次在“鸟吟檐间树,花落窗下书”之际,像“窃书不算偷”一样自我催眠:等我一购到此书就立马奉还、立马奉还……如此就“催眠”了二十年,把自己“催眠”成了一个“老赖”。
这期间,此书不知被我咀嚼过多少遍。倒不是“书非借不能读也”,而是这类好书那时也无处可借,只能好书不厌百回读,晨昏忧乐每相亲。原本雪白的书页被我越看越旧,以致某些书页已经脱落。随后俸去书来,我的书柜越来越多。这本书也慢慢被挤到边缘角落,淡出我的视野。而那时的朋友已逐渐在商海越游越远,生意越来越红火,文学也慢慢淡出他的心灵和视野。
今天无意中翻到此书,我再不能“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了。毕竟这是以我二十年前的诚信和友谊做担保的,虽然我辜负了他的美意。马上网上轻松下单,科技真给书虫们大开方便快捷之门。然而尴尬也随之而来,固然是书老纸黄,无法“完璧归赵”;更是“物归”不了“原主”,我那位朋友早已“今”非“昔”比,家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董架,却没有一个书架,更别说有一本文学藏书了。偶尔品茗聊天,他总是谈“股”论“金”,而不是谈古论今,重与细论文了。我心知肚明,他早已忘了曾经还是一名文学粉丝,更遑论还记得我这个“债务人”。
从这个角度说,这书还与不还其实已没啥区别和意义。二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命运的轨迹,所谓“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是堪惊”。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还!
坐在他的古董架下,一边喝着功夫茶并致上迟到的歉意,一边把书插入彼此心灵的古董架,重温那段美好的青春,还原一段激情如诗的岁月。共同见证着这泛黄的纸页上留下岁月的足迹,更留下永不泛黄的、友谊的心迹!(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