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在成都的居所,被后人雅致地称为“琴台”,六朝至唐、宋皆为名胜,常被游客踏访观赏。宋代以后才逐渐荒芜不存,但其大概方位仍可依据史料加以追溯,应当位于今通惠门之东,即原有的金水河上金花桥一带,已在秦汉少城之外。汉代成都城小人多,民居在城外近郭处,也属于当时的常态。此地处二江之间,既可北望城郭,又能南瞩村野,加之两人情投意合,卜居于斯,实有山林隐逸之趣,何其快哉!到了近代,人们因为已不清楚琴台的具体位置,而王建墓前的石幢石人又早湮没于草莽之间,不知其为永陵,遂一度望文生义误以为这么高高的一个土丘就是相如抚琴之台。直到民国抗日挖防空洞,无意中发现墓内建筑,随即出土了相关文物,才晓得是闹了一个天大的误会。
以上是我在一部合著中对司马相如琴台的描述,基本上沿袭了四川省文史研究馆《成都城坊古迹考》的观点。然而经过更多的阅读和考察之后,我对琴台又有了不太一样或更深的认识,现综述如下。
琴台,不仅成都有,其他地方也有。明人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二十七曰:“按《十道记》云:‘果州左濵西汉水,丛薄蔚然,有相如琴台。’观此,则嘉陵江之为西汉水益明矣。”此乃蓬州琴台。清人王培荀《听雨楼随笔》卷七曰:“人皆以相如为成都人,实今之蓬州人,后迁成都,又居临邛,三处皆有琴台。蓬州,隋之相如县,以相所居之地为名。明初,乃省入蓬州。其故宅在州南,琴台在宅右,傍嘉陵江。《周地图记》:‘台高六尺,周四十四步,后人建祠。’明学使卢雍诗云:‘蜀中人物称豪杰,汉室文章擅大家。此地卜居犹故迹,当时名县岂虚夸。琴台积雨苍苔润,祠屋滨江草树嘉。莫问少年亲涤器,高风千载重词华。’江北有相如坪,传长卿治别业于此。墓在灌县东十二里。”从唐到清,从官方到个人,从地志到笔记,几乎众口一词,都称司马相如墓在灌县;《听雨楼随笔》此处的方位和数据,不过是源自唐代的《元和郡县志》罢了。
琴台,只是司马相如居所即其故宅的一部分,上引“琴台在宅右”可以旁证。因此,唐人梁载言《十道四蕃志》云:“成都有琴台,即相如与文君贳酒处”;《成都城坊古迹考》云:“历代盛称之琴台,即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居住之地”。这两种说法均不太对。为准确计,应该这样表达:历代盛称之琴台,既非相如文君之故宅,亦非他俩贳酒或卖酒之处,实即二人居住地范围内的一个独立建筑物。
琴台,曾是旅游景点琴台院取名的由头。唐人卢求《成都记》曰:“琴台院,以司马相如琴台得名,而非相如旧台;在浣花溪正路、金花寺北,厢号海安寺。梁萧藻镇蜀,増建楼台,以俻游观。元魏伐蜀,下营于此,掘为堑,得大瓮二十余口,盖所以响琴也。隋蜀王秀更増五台,并旧为六。”据此可知,原来真正的琴台即旧台早经挖掘,而且在台下挖出了二十多口大瓮。据研究,在琴室及戏台下埋大缸可增加混声回响效果。如此看来,琴台原是利用声学效应强化音乐共鸣的巧妙建筑。
琴台,曾是墓葬的讹传,且不止是王建墓的讹传。乾隆《灌县志》记载:灌县东十五里有“刘海井”“刘海坝”“刘海堆”,“或曰堆处,人履其上辄铿然有声,盖即相如之琴台也。”《听雨楼随笔》记蓬州、成都、临邛三处皆有琴台,而墓在灌县,并未言灌县亦有琴台。据《灌县志》所述,刘海堆恐非相如之琴台,实乃司马之坟堆。墓室中空,故能铿然有声。《灌县志》疑其为琴台,正如王建之永陵尝被讹传为琴台也。(林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