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帘,夕阳刚刚隐退,父亲便拿起锄头和长钩,去屋下面的池塘,敲塞在塘口竹根上的木塞。
水冰冷刺骨,尽管父亲小心翼翼不让池塘的水漫过雨衣雨靴,还是打湿了衣服,漫进了靴子里。第二天,天刚泛起鱼肚白,母亲便挨个叫我们起床捉鱼,趁大过年这几天捞去卖,才能卖上好价钱。
家里有捞鱼网和抄鱼网,雨衣雨靴却只有父亲才有一套。母亲受不了寒,我们叫母亲在池塘边上捉我们捞上去的鱼就好。我与哥哥把裤管卷得老高,双脚一踩下去,池塘的底泥就漫到了胸口,吓得我立马掉转头往回走,母亲连忙叫我和哥哥上去,怕我们被冻病了。
池塘是村上的,以前承包的村民,从没清过污泥,以至于池塘的底泥越来越厚,等到我们家承包,底泥浮上来已有半个人高了。一池塘的鱼,从年头打草喂到年尾,光靠父亲一个人打捞怎么行?天马上就要亮了,还得赶时间把鱼挑十余里到县城去卖,半刻都不能耽误。
哥哥高大过我,力气也比我大,他一网能捞上好几条大草鱼。我也没闲着,虽然去不了池塘深处,但池塘四周的大鱼小鱼都被我捉了起来,倒进了岸上的大木桶。母亲心疼我,一边叫我洗脚上去穿鞋子,一边望着池塘和木桶里的鱼,笑得合不拢嘴。
我捉到了一条大鲤鱼,捧给母亲看,没想到大鲤鱼翘了一下尾,又滑了下去,啪啪翻跳了好几下,溅得我脸上身上全是泥水,跟个大泥猴似的。正在生火做饭的外婆,听到我一惊一乍,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放下火钳,便从厨房跑了出来,站在操坪边上问我出了什么事。
鱼捉好了,分了类,用清水过两次,把大草鱼放到事先用稻草铺好的箩筐里,小鱼则先放到小水池,等卖了大鱼回来再慢慢挑选。匆匆洗漱,多想把被冻红的小脚,在灶膛暖暖的柴火上再烤一会儿,只是时间不等人。哥哥拿了些稻草放进竹篮,我拿着秤,跟上父母,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村里人要买鱼的,早在村口等我们,母亲会给他们低于市场价,说都是乡里乡亲,得优惠。
十余里的县城,能听到父母肩膀上扁担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乡亲们卖猪肉的、卖鸡鸭的、卖炭的、卖蔬菜的、卖花生和豆的,也有卖鱼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走一边说一边笑,还一边擦汗,用手绢和毛巾扇风,把原本严寒冷峻的冬天,搞得热气腾腾,生机勃勃,喜气洋洋。由于担子太重,我和哥哥只能帮父母担上一小段路。
等到了市场,眼尖的,一瞧就知道我们是农家鱼塘吃草的鱼,个个蜂拥而至,弄得父母手忙脚乱,称都称不过来。母亲连忙叮嘱我和哥哥,人太多,一定要看着点,别让人家把鱼提走却忘了给钱。
不是用饲料喂的鱼,会特别香甜,煮的汤都呈白色。母亲会在每年过春节前,事先用粉瓢捶些红薯粉条晾晒,然后来了客人,不是用鲤鱼、大头鱼,便是用草鱼煮粉,美味鲜嫩,吃得亲戚们个个称赞。
捞年鱼、卖年鱼,虽又忙又累,却掺杂着喜悦,它是农民们一年的收获和希望。(陈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