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吃过年饭,碗一洗,母亲便要忙活着包饺子了。
母亲先是提着篮子下地挑地菜,这是包饺子必备的食材。腊月里的地菜也怕冻,一个个灰不溜秋缩着头,躲在草稞里,被眼尖的母亲一一用铲子寻了出来,放入篮子里。好在,乡下地菜泼皮,长得到处都是,不出一个时辰,母亲便挑了满满一篮回来,洗净。
小时,饺子皮全是手擀的。挑完地菜,母亲又急忙急火地和面了。一大盆面粉兑上水,被母亲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揉成一个细腻柔软的面团,用刀切成三四个等分。接下来,擀面的活交由父亲,男人的手上力气大,擀起面来也快。
这边父亲砰砰砰地擀面,那边母亲灶上生起了火,等水一开,先给地菜在锅里滚个水,然后捞起来揉成团。别看这地菜灰土土的,经开水那么一烫,变得绿莹莹的,浓郁的香气飘了一屋子,这是大棚里的菜没法比的。
地菜切碎后,母亲还会切些干子、豆腐果子等作为辅料。取上一个瓷盆,敲上十来个鸡蛋搅匀,倒入锅里翻炒个七八成熟,盛上来。挑上一块半肥半瘦的腊肉切成肉丁,灶上的火烧得旺旺,先把肥肉倒入锅里,滋滋啦啦,等油差不多都出来了,再倒入瘦肉丁爆炒一会儿,腊味便全窜了出来。
母亲不失时机把干子等倒入锅内,和着腊肉简单地翻炒几下,再倒入切好的地菜,几下搅匀和,盛起来,一大盆饺子馅便做好了。
这时,父亲把面皮也擀得差不多了。于是,一家人坐下来围着大箩匾包饺子。过年时节,天寒地冻的,母亲把灶里的余火敛入火盆,再在里面埋上几块木炭,在箩匾下一放,一整圈都暖烘烘的,一点儿也不冷。一边包着饺子,一边有说有笑,外面的雪轻轻下着,整个世界都是静的,过年的样子就是这样。
老家包饺子用的都是方块形的饺皮。包时,先上好馅,手指蘸上水在饺皮四周一划拉,然后攥合上,再轻轻折过来,像是给中间的馅儿套上件围裙,再把结合处攥紧,一个饺子就成了。这样包的饺子像是金元宝,一队队一列列整齐排在箩匾里,喜庆又吉祥,看上去很有仪式感。
表弟小时候爱吃母亲包的饺子,说“舅妈包的饺子像耳朵,好吃(qi)”,以至于多年后,大家还记得他说的话,聚在一起时拿出来说笑。
的确,母亲包的饺子好看又好吃,光看馅都让人垂涎欲滴。地菜碧绿通灵,腊肉色泽光亮,鸡蛋嫩黄圆润……野菜的香味和腊肉的香味掺合在一起,凝聚成岁月的精华。等不了饺子下锅,都会忍不住偷偷吃上一口。
每年过年,母亲都会包上好多饺子,大箩匾装不下,还会装满一小箩匾。季节就是最好的冰箱,上面盖上一层布,放上个三五日也没关系。有来串亲拜年的,把小煤炉一开,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来,省时又方便。
等饺子全包好了,天也擦黑了,外面的鞭炮也越响越激烈,一阵追着一阵。父亲在灶下把水烧得泡泡溅,母亲取些饺子赶下锅。
饺子先是闷声沉在锅底,一会儿经不住火力,又都浮了上来,变得又白又肥又大,再煮上个六、七分钟,盛在碗里就可以吃了。
轻轻一口咬开,露出一枚晶莹喷香的辞藻,那是一种穿透味蕾的香,一种穿透时光的美,仿佛要把一段醉美人生融化。
吃完母亲的过年饺子,蓄足精神,接下来便要守岁了。一盏油灯跳跃,一家人围着火盆嗑着瓜子花生,慢慢地等,慢慢地守,谁也不眨眼,一切都神圣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