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家,除夕晚饭前,一大家人十多口不约而同地挤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大人择菜、洗菜、切菜、炒菜、准备碗筷,小朋友们乘机嘻嘻哈哈地你偷一嘴他吃一块,其乐融融,温馨无比。
正在炒菜的母亲回过头来,笑着对看她炒菜的我和弟弟说:“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喜欢围灶台。”围灶台?是啊,多么熟悉的场景。
那时,我们还是几岁的孩子。乡下虽然通了电,但每晚都要停电。我到现在仍固执地认为,同样是晚上,农村要比城市黑很多。那种黑,透着让小孩子莫名害怕的感觉。即使是自己的房间,没灯光,没人陪伴,我们都不敢摸黑进去。
在地里干活的父母,总是忙到天黑才回家。一直守在院坝里的我们,这才跟在父母身后进了屋。点亮煤油灯,母亲和姐姐在灶房里做晚饭,父亲带着哥哥去喂猪。
我家的灶台两边靠墙,烧火的位置临墙,我和弟弟或站或蹲在烧火的石凳后,看母亲做饭、姐姐烧火。有时姐姐去帮助母亲,我就去烧火。但我始终烧不好火,不停地往灶膛里塞柴禾,惹来母亲的斥责。一方面是火烧得太旺容易把饭菜烧糊,另一方面是她心疼浪费了柴禾。
父亲和哥哥喂完猪后,也回到灶房。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坐在门边,默默地看着我们,不时咳嗽几声。我们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白天的见闻,哥哥、姐姐也聊着在学校的事情,母亲和父亲偶尔会插上两句。
灶膛里的火映着我们红彤彤的小脸蛋,大铁锅里逐渐散发出饭菜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灶屋。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们吞着口水,眼巴巴看着锅里的饭菜。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一家六口在静默的时光中,守候着一顿简单的晚饭。一个缺油荤的素菜加泡菜,即使喝着清亮照人的稀饭,我们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对我们来说,几乎一个月一次的“打牙祭”,是最让人期待的。这样的日子,基本上是在周末进行。父亲早早上街去了,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父亲回家就直奔灶房,从背篼里把肉拿出来,我们的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整个上午,我们都特别听话,父母喊我们做什么,我们就非常愉快地去做什么。快到中午,母亲开始在灶房里忙碌起来。父亲买回的肉,母亲一般要做三个荤菜:回锅肉是必不可少的,瘦肉要做一个炒肉,骨头砍碎后用来做滑肉。再配上两个素菜,一桌丰盛的午餐就在母亲的手里做成了。
偷嘴,是我和弟弟的常规动作。我们在灶房里转悠着,东看看西瞧瞧,趁母亲不注意,用手拈起菜板上切好的用来做回锅肉的肉片就往嘴里塞,然后迅即跑出灶房,躲到角落里,慢慢用舌头翻卷着肉片,让久违的肉荤气息浇灌着味蕾,品味着那渴盼已久的肉香。
很多时候,我和弟弟围观母亲切肉,母亲会拈起那种半肥半瘦的肉往我和弟弟嘴里各塞一片。我和弟弟欢喜得不得了,又不敢声张,生怕被严厉的父亲看到。母亲在炒回锅肉时,也会故意说不知道味道如何,铲起两片肉让我和弟弟尝尝。现在想来,我们能有偷嘴和先尝的机会,那是母亲对我们一种爱的表达方式。
母亲围着灶台转了一辈子,我们只围观了灶台几年。
母亲围着灶台慢慢变老,我们围观灶台逐渐长大。时间能带走一切,但带不走围灶台的天伦之乐,虽然清苦,但馨香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