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竿,好多人外出登山旅游时,见过或坐过那种两根竹竿架竹椅的“二人抬”物件,但不一定了解抬滑竿的规则。
近日,我去都江堰、登青城山,接触到这样一个很独特的群体。
我此番去都江堰,并不知道青城山就在都江堰旁边。当地作家陈洪飞领我去看都江堰鱼嘴分洪时,顺便把登青城山的行程也给我安排上了。
陈洪飞是都江堰那边一所中学的老师,他每天清晨跑步,就从青城山山门那边经过。洪飞说,他上小学的时候,班上的体育老师,每年都要举办一两次登山比赛。其方法是,将某些好玩的物件儿,事先放置在登山途中。攀山而上的学生,只要将那些物件儿一个一个捡回来,就证明他们到达了那个地方。
洪飞说的那种“登山捡物件”的游戏,在我的童年里也曾有过。但是,我那不是在高山上捡物件,而是在大海边的沙滩上寻找某个物体。两者的方法雷同,道理也是一样的。
这样说来,足以见得洪飞对青城山的熟悉与了解。
当天,陈洪飞领我攀登青城山的时候,一路给我讲解青城山的道教文化以及山里的各种稀奇植被。但我,面对悬梯一样陡峭的石阶,不但跟不上他的脚步,时而还气喘吁吁。其中,有一段悬梯过陡,我看有人把鞋子脱了,光着脚板攀登,我也将鞋子拎在手中。
忽而,一个穿红马甲的中年男人,堵在我面前,问我:“老板,坐滑竿啵?”
想必,我登山时的狼狈相,被他在前面山崖上捕捉到了。他料定凭我爬山那架势,很难攀登到山顶上去。所以,他跑过来问我坐不坐他的滑竿。
我摆摆手,尚未回话,一旁的洪飞却与那人搭上了话儿。洪飞告诉那人,说我是他的朋友。
对方一乐,仍旧很执着地跟我说:“坐下我们的滑竿吧!”好像越是洪飞的朋友,就越应该坐坐他们的滑竿似的。
洪飞被那人问得不好意思,也帮着那人问我:“坐不坐?”
我说:“不坐。”
我知道抬滑竿的人,都是出苦力挣钱的。即使对方与洪飞熟悉,也不能白坐人家的滑竿。况且,此时我还没到那种非坐滑竿不行的地步。我坚持说:“没事,不坐。”
说话间,我们攀上一个陡坡。
陡坡上,有一个风凉亭。风凉亭,是供游客们歇脚的地方,也是抬滑竿的人揽活的场所。游客至此,往往是与我一样,疲惫不堪地攀上一道悬梯后而望山兴叹呢。抬滑竿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们的年龄大都在四十岁上下,个个干瘦、骨感很强。他们聚集在风凉亭里,目视着攀山而上的每一位游客,挨个儿询问:
“坐滑竿啵?”
“滑竿,坐啵?”
期间,还有人穿着他们耀眼的红马甲,穿插到攀山而上的游客中,一路纠缠不休地让人家坐他们的滑竿。
洪飞与那些抬滑竿的人都很熟。我俩坐在风凉亭里歇息时,连续有几个穿红马甲的人过来与他打招呼。其中,有一位还坐到洪飞跟前与他唠嗑。
洪飞说那人是他的邻居,同样是干瘦干瘦的。但他的胳膊、腿上,全是一块一块的腱子肉。常年在山里抬滑竿炼的。
他问洪飞:“今天没有课?”
洪飞说:“放假了。”
对方轻“噢”了一声。随之,话题又转移到我身上,问:“坐下滑竿呗,前面还有很陡的一段路。”看似很关心我的口吻。其实,他还是想从我身上捞一点苦力钱,否则,他坐在那儿也是白坐。
我说:“没啥事。”我跟洪飞那邻居说,我只是来随便走走的。言下之意,并非真要爬到山顶上去。对方一听我那话,自然对我失去兴趣,他与洪飞拉家常。我不时地插话,问他:“抬一位客人上山多少钱?”
对方伸出两个指头——两百。
我问:“是两个人平分?”
他摇摇头。
我纳闷了!一架滑竿“二人抬”,所收取的脚力费,难道还有第三者参与不成?我正想问他原因,山下又上来一帮游客,那人看到游客后,就像受到惊吓的山鹿一般,瞬间绕过风凉亭下的一道山弯,跑到那帮游客中,左右动员人家坐他的滑竿。
这期间,洪飞告诉我,说他们抬滑竿的人,并不是谁揽下的活,就是谁抬。他们是团在一起的——打平伙。
也就是说,当天抬滑竿的人所挣到的钱,要放在一起,平均分配。否则,大家会为争抢游客或抢占某一条线路而发生争执,甚至会动用拳头与棍棒。
就那,还不是每天谁都能来抬滑竿。
青城山上抬滑竿的人分为“两帮”。今天这“帮”人来了,明天他们就不能再来。因为,游客中需要坐滑竿的人没有那么多。而山下想来抬滑竿的人反而很多,如果大家都涌上山来,会“窝工”。相互间分成两组,可谓是有饭大家匀着吃。
由此可见,生活中处处都有学问。青城山上,这些抬滑竿人的行为规则,便是我们社会稳定的一个缩影。
我与洪飞告别了那些抬滑竿的人,继续往山上攀登时,我冷不丁地问洪飞:“他们中,若是谁半道上揽下活,两人会不会把所挣到的钱私分了?”
洪飞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说:“不会。”
洪飞说,那帮抬滑竿的人,进山时都立下了规矩的。他们对大山赌咒发誓,谁若心存不轨,上天不容!
我听了,半天无语。(相裕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