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等人相比,等雨要来得快,来得多,来得容易。
郁达夫先生讲过:“无雨哪能见晴之可爱,没有夜也将看不出昼之光明。”反之又何尝不然?旧传有诗四句,专诵世人得意之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诗经》云:“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逢甘雨也就是“祈”或《孟子》“大旱之望云霓”的美好结局,无色无味之雨竟会给人一种甘甜的感觉,难道不可爱吗?今年立秋下了一场大雨,俗话说立秋下雨叫“顺秋”(不下雨叫不顺秋,不顺秋就有二十四个秋老虎),遂以为“秋老虎”不会再来了,结果一直晴热到前晚,其间的阵雨倒是不少,但始终祛退不了残暑。昨天那场没有雷电与狂风合奏的连绵雨才真正叫人感到秋的凉意。出门去吃饭,冷冷的雨,阴阴的天,雨里一朵朵寂寞的伞,突然有些伤感,以致于昨夜将被盖重新铺上了床,今晨我也不得不换上了长袖春衫。宋词说“一番雨过一番凉,秋入苍崖青壁”,我们则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正是此间况味。回想当时在“秋老虎”的炙烤之下望云等雨,亦不失为一件可爱的事情。
当年许浑站在咸阳城东楼之上,除了体味“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色,应该还“有所待”吧:雨,或是其他?我住在这以秦堰著名的边城里,一晃已经二十年,每当刮“出山风”的时候,往往是天将放晴的前兆,如果整日无风而闷热,那才可能迎来骤雨的洗刷。
雨,豆大的雨,终于倾盆建瓴而下。我释卷起身立于我的书店门口,戴着耳机听齐秦悲情地唱“无情的雨,轻轻把我打醒,让我的泪和雨水一样冰”,听许茹芸深情地唱“大雨下个不停,我依然爱你”。你发现没有,“依然”其实是个残酷的词:说“四川依然美丽”,是在地震之后;说“我依然爱你”,是在失去你之后。当我们用“依然”组织自己语言的时候,就是我们自我安慰的时候。歌声之外,全世界只有雨声,雨响城更静,平时咆哮的江涛也听不见了,尽管它们近在咫尺。
雨未来之前,等雨来;来了以后,又等雨停。有时侯热了、困了、累了,或者只是饿了,想早退回家,就盼着雨来。雨真是一个偷懒时不错的借口,就像在影视剧里,是个必不可少的桥段。雨越下越大,怕打湿自己,遂不敢出发,便希望雨停;等了又等,看看实在没有要停的样子,就希望雨小,小到可以大步行走而不会濡湿裤脚。聪明的你,请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小的时候恋水,大了却怕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