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三问都江堰》,我一边看冉杰笔下厚重而不失灵动、沉静与美丽同在的都江堰风景,一边感知自然在诗人心中唤起的情感、思考与叩问,并且情感既是思考与叩问的引领,也是思考与叩问的余音。
江山如画,历史可走远?江山如画,我们怎样谈风景?江山如画,走入它边框的人,是否会被攫取?感物动时,摇曳性情,诗人是最容易受到外界感染的,山川景物,人间变迁,都在《三问都江堰》组诗中被诗人一一抚摸。发问,在这里是走近和走进的另一种形式。
《问山》。青城山是道教名山,冉杰先从钟声的角度写青城山的美。从而这首诗一开始就笼罩在一种古逸、自然的氛围里,如薄云袅袅,也如冉杰飘荡的诗思不羁。鸟影如倒立的脚印,山脉如花骨朵在春天里绵延,甚至山峦也能呼吸。读冉杰的诗,我常常惊艳于他放纵的想象力。
如果说《问山》的前一节是想象力开的花,那么它的下一节则是情绪在继之发力。“问”是引领,是精气神的振发,是胸腔的豁然敞开:“青山何在?”诗人目光炯炯,衣襟飘荡,昂首而声发,而空谷回音,而应者自来。四个“告诉你”是蝶,是风,是秋,是雪从四面八方带来的回答。它们或许比人更知道山,更理解山。花香、溪流、明月、雪花和它们一样,是山的一部分,而人只是匆匆过客。
青山真的在我们心里吗?或者它在我们心里是怎样的存在。抽象已经替代了具体,意义已在内容之上。人们常常想在山水中觅一刻诗意生存,然后呢?“山高路不远”,现代交通下,再远的山也不远了,可是我们真的抵达它了吗?这是不是冉杰在这首诗的结尾写到“山还是那片山,如隔在心里的墙/翻过身去,也翻不过墙头”的原因呢?
《问水》。岷江就在眼前。水流逝,它更“不分昼夜地守候”。这首诗第一句里,冉杰就有独到之笔:流逝与守候并行,才能不竭,才能不朽。这是诗笔,也是思笔:问水,是冥想,是哲思,是走进时间深处的一次历史钩沉——“咆哮的岁月,站在尘埃之上”。
江山此时可以在下,当伟大的灵魂耸立其上。《站在李冰父子塑像前》冉杰写到:“你站立于太守之位,右手拂过/川西平原,凛冽的目光劈开玉垒山/岷江之水倾泻而下,咆哮的声音/掀起二郎的长衫,头顶的桂冠象/蜀道峻险的崖石,挺胸抬头望远/蜀地已不再是泽国了”。诗人颂扬李冰“没戴王冠/却有王者的荣耀,你不是神/却一生与江神斗”!一代又一代人的功绩,才有今天“灿烂的笑脸”,才有“明天的春风,荡漾在鱼家嘴”。
无论是“问堰塘之月”“问天下苍生”,还是“问遍所有的巴山蜀水”,我都看到诗人不忘苦难与奋斗的清醒与良知,这是热爱的一种形式。饱蘸岁月的泪,才是最滚烫的。
《问花》。花间有多少词句,花间就有多少痴人。置身问花村,花开在树上,多少古今诗句在花香中纷飞。以花命名一个村庄,是感念自然的美丽,也是怀思那些赋予花草灵性的诗句和诗人。
置身花间,冉杰写过不少诗,比如《晚秋,花开蓉城》《山谷之间,长满了潮湿的花朵》,比如《桃花,我前世的情人》。诗人写到:“盛开的桃花,复活了我前世的情人/每一朵花瓣都是一颗灼心的爱情/今生今世只能站在你的身旁/等到蜜桃成熟时,看春去花谢/叹前世有情无缘,今生就把爱情/种进泥土。” 把爱情种进泥土!那份深情高过严恽、欧阳修和陆游三人中任何一位。
回到这首诗。“在都江堰,或者在问花村/所有的情话自始至终都浸润在泥土里/种子在情话里生根发芽/问花,花解语:情满问花村。”当种子在情话里生根发芽,哪一朵花不是爱情的盛开。这里我是否也可以发一问:问花村,你可装得下这许多心语?
《三问都江堰》写在纸上,写在心里。提问是目光与情思同时抚摸山川大地,花草树木。无论思绪多么纷繁,心潮多么起伏,情感多么激荡,冉杰都能以一颗诗心如拳,紧紧地握住。
(齐凤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