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那几年,我常常在校内的学人书店里站着读书。
那时每当饭毕的短暂闲暇,我就去食堂底下的这个书店找书看。书店里有沙发和座椅,但看书的师生总比座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能面向书架或背倚书架,伴着书店里流淌的轻音乐站着读书,常常读到忘我,并不觉得辛苦。就这样站在书架前,我一天接一天地读完了紫式部的《源氏物语》,读完了小仲马的《茶花女》,读完了韩少功的《马桥词典》,读完了张炜的《古船》……有时点头叹赏,有时抿嘴微笑,有时黯然落泪。比起正襟危坐、悠然斜卧着读书,站着读书精神更集中,且不易困倦,所以站着读过的书印象都很深刻,至今不忘。
在校图书馆我也曾站着读书。图书馆座位很多,自习时不用站着,但坐久了,需要站起来放松一下,活动活动筋骨。于是走到林立的书架前,一排一排缓缓走过去,随意浏览。若是看到感兴趣的,比如唐诗宋词,比如精美散文,比如风光美食,便停下脚步,抽出这本书,站在原地翻看起来。校图书馆的书架都是背靠背摆放且背面通透的,透过整排书顶端的空隙,能看到那边寻书人的身影轻轻掠过。有时偶一抬眼,会蓦然撞见书架那边一双寻书的异性的眼睛,四目相对,一时两人都羞怯起来,心头鹿撞。图书馆安静的空气仿佛全面活跃起来,静止的时间也仿佛生动了起来。多么美好的青春。
工作以后,每天早晚坐37分钟的轻轨上下班,每天上班我都不忘在包里放一本书。等轻轨来的时间可以读几分钟,上车后还可以站着读35分钟。35分钟的阅读,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当然,比起学生时代,这时我的读书清单要更宽泛驳杂一些。我的书单上有茨威格、契诃夫、卡尔维诺、马尔克斯、东野圭吾,有汪曾祺、沈从文、严歌苓、林海音、余华……很多很多,看完一本再换一本,名单不断增加。
轻轨上不像大学校园里,校园里都是读书人,怎么读书都不突兀,但在轻轨上读书的人不多,所以刚开始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坦然自若。在轻轨上读的都是自己买下来的书,所以可以随意做记号。我尽量找个地方背靠着,左手托书,右手执笔,时不时在精彩的段落或触动我的细节处圈圈画画。车厢里拥挤嘈杂,但阅读仿佛能在我周围筑起一堵无形的墙,让我忽略周遭的一切,进入到自己的小世界里,躲进书中成一统。在轻轨列车上阅读,有过很温暖的记忆。有好几次,有乘客在下车前,特意招呼我去他那里坐下,只因为看到我在阅读,想让我坐着读更舒适些。还有很多次,感觉身边的人挤来挤去上下车时,对我要轻柔得多。
这也许就是文化的力量,这也许就是人们对阅读者的尊重。
除了在书店、图书馆、轻轨上站着读书,我还曾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站着读书,在河堤边的柳树下站着读书,在公园临风的长廊下站着读书,在等着接孩子放学的校门口站着读书……一段段站着读书的美好时光,一本本墨香幽幽的厚薄书卷,组成了我精神骨骼的一部分。
(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