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周六,一大早,堂姐就给我来了电话:“春红,今天下午我要去跑马拉松,你去熊猫谷那里看嘛。我跑到那里的时候,你给我加加油、鼓鼓气要得不?”听到此话,我惊得嘴巴好久都合不拢。马拉松那么几十公里,她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要去跑?于是我回答:“这可不是跳广场舞,要从飞龙体育馆跑到青城山,几十公里的路程,你吃得消吗?”
“哎呀,几十公里路算啥子!只要分解开一个个去征服,就没那么难了。从飞龙体育馆跑到离堆公园,再跑到鱼嘴,再跑到玉堂环山路,再跑到熊猫谷,下一站不就到青城山的终点了吗?”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上,眺望不远处的雪山。我住在都江堰二点五环内,楼层是十七楼,每天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赵公山上的皑皑白雪。就在我望着雪山,想着堂姐跑马拉松的事时,忽然,手机发出嘀嘀的声音,点开一看,原来是玉堂镇西区艺术团的群里在发照片。从照片中看,她们已穿上盘扣大襟衣和绣花长裤,有的是盘头,有的梳着两个麻花辫,红脸蛋儿,红嘴皮,一个个笑靥如花、精神抖擞,她们——要出发去熊猫谷,给跑马健将们打鼓助威去了。
我也参加过西区艺术团走基层的演出。记得那时候,我在玉堂一别墅里做保姆,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玉堂镇的张副镇长,她说看过我写的《哥哥》。于是就给唐春秀团长打电话,说让我参加西区艺术团的演出,让我专门讲百姓故事。
我的第一场演出地点,就是在熊猫谷。我清晰地记得演出的那天下午,我很犹豫,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过舞台,也从来没有讲过故事,所以,给张镇发了一条微信:“张镇啊,我想今晚的演出我还是不参加了嘛,我真的不敢上舞台啊。”
张副镇长秒回:“黄大姐,不要说不敢,不要因困难而缩步,要有敢于精神。”
那晚,我迈着“筛糠”似的步伐,走上了熊猫谷门前的百姓故事舞台,勉强讲了一个关于交物业管理费的故事。接下来跟着西区艺术团,在玉堂各个村演出十多场。后来,参加了都江堰百姓故事会PK,我拿到了三等奖,再后来,我代表都江堰市参加全省百姓故事PK,走上了成都的大舞台,我的一个《赵公山守护队》的故事,把评委和观众听哭,又听笑。这都源于熊猫谷门前的舞台锻炼了我,更源于张镇的那句——“要有敢于精神”。
想到这儿,我急急忙忙下楼,坐8路车前去熊猫谷。
车到环山路,就看见许多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在路边摆摊,有矿泉水、新毛巾等。志愿者中,有不同年级的学生,他们穿着不同学校的校服,穿着同一颜色的红马甲,准备迎接跑马健将的到来。
从8路车上下来,还要走很长一截路,才能到熊猫谷。平时不爱走路的我,那天居然走了好几公里。当我大汗淋漓地走到熊猫谷门前,气还没喘一口,后面的加油呐喊声就响起来。回头一看,啊哈,零零散散的马拉松队伍已距我不到百米了。加油,加油的喊声此起彼伏,和着赵公山上的林涛声,能绕梁三日。
这时,西区艺术团准备敲鼓了。在唐春秀团长的一声令下,咚咚咚,好像整条马路都震动起来,大鼓的那层鼓面猛烈地跳跃起来,越来越激烈,急促的鼓点组成了一首振奋人心的歌。
有个高个子的年青男子最先跑过熊猫谷,接下来三三两两,不同肤色的各国健将,陆陆续续跟着跑过来。他们停下来喝路边志愿者递来的水,仰头喝一口,头发上的汗水便像雨一般飘飞。
我盯着马路上跑动的人,寻找堂姐的身影。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熊猫谷跑过,唯独不见堂姐。我心想,堂姐肯定跑到半路就回家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
我不能再等了,因这一带都封路,没有公交车和滴滴车,只能甩“火腿”回家。就在我走过马路对面时,看到堂姐了,只见她头发凌乱,衣服全湿了,双手无节奏地乱划,就像一个落水的人,胡乱挥舞着双手,朝岸边的人求救。她跌跌撞撞来到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语无伦次地颤声说:“哎哟哟,哎哟哟,哎哟喂呀,拐了拐了,我的心脏快要停了,我的灵魂要出壳了,我不跑了,再也不跑马拉松了,跟你回去算了。”
等她气息稍微平稳后,我扶着她去路边喝水。咕咚咕咚,一瓶水瞬间见底。本来我以为,喝水过后我们就一起回家了,可是她竟然把空瓶一甩,瓶子稳稳落在一旁的纸箱里,然后迈开大步,歪歪拽拽地朝前冲去。
我无语了,站在熊猫谷门前看着她不算纤细的身子,渐渐消失在眼前。忽然,我仿佛听见一种声音,一种醉人的声音,那是熊猫谷园区内,大大小小的熊猫,齐声发出的欢呼声。
(黄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