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正赖在床上补觉,大爷电话打来了。“准是又叫我回家吃饭。”电话接通,不等大爷说话,我抢先报告:“大爷,我计划明天早上回来。”好,好。大爷声音低沉,停顿两秒,直呼我名字,“缪英,我有个事要给你说。”“啥事?”我坐了起来,大爷平常一般都叫我丫头。“王明富去世了,昨天晚上走的。”“哪个王明富?”我一头雾水,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就是你王二哥,昨天去爬山,下山途中脚一软梭到地上,没抢救过来,走了……”
霎时,我犹如被猛地扔进了冰窖。我尚且如此,八十岁的大爷怎么承受得了?王二哥是大爷二女婿,前日里爷俩还在推杯换盏,昨日说走就走了。令人难以置信!
赶紧将孩子唤醒,简单收拾出门。此时,我不知道能干些啥,但我知道,这时候,大爷、二姐需要的是陪伴,需要有人在身边。到大爷家扑了个空,之前约好的一起走,想是大爷等不及先去了二姐家。电话询问了地址,我知道大致方向,一路朝着目的地狂奔。
我与大爷因工作结识,熟悉下来,大爷将我视作干女儿,每逢节假日,就会唤我回家吃饭。久而久之,大姐、二姐、小弟一家都和我较为亲近。二姐夫姓王,在家排行老二,我直接叫他王二哥。王二哥之前在公交公司开公交车,车技好,人憨厚、实诚。听说有次参加成都市技能大比武,他代表公司参赛夺得冠军,把一千块奖金全拿来请客了。他还很会做美食,大爷家的家庭聚餐基本上都是他掌勺,有时我们在动筷子了,他还在厨房里忙活。有两次晚饭后,我们还一起陪着大爷、阿姨打了几盘升级。
要说王二哥有啥特点,那就是爱喝酒,且酒量很好,二两的杯子我见过他连喝三杯。
王二哥家在场镇上,城里说社区,场镇上还说生产队。平时积攒了好人缘,生产队的人都早早地来帮忙了,灵堂布置好了,待客的帐篷也都搭好了。香案上王二哥的照片是用身份证上的照片临时放大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本来王二哥也很年轻,2022年元旦,他才跨入四十八岁的门槛。
二姐已经哭得双眼红肿。作为家主,她不仅要接待客人,还要作为当事人不断还原事发经过。元月一号那天,王二哥和几位朋友约着一起爬山。二姐调班后也一起前往。刚刚下过雪的赵公山道路湿滑,爬到山顶花了五个小时。一路上,王二哥都叮嘱二姐小心点。傍晚五点左右下山途中,二姐在前,王二哥断后,突然地,二姐觉得不对劲,一回头,看到王二哥站立不稳,往地下梭。咋啦?二姐大声问。王二哥没有回应。朋友们赶紧奔上前扶住他,紧急做人工呼吸,附近游客也纷纷上前帮忙,可抢救近一个小时,眼看着紧握的手逐渐冷却,直至冰冷,无力回天。二姐嚎啕大哭,哀声震撼山谷。
因为在半山腰,等送上救护车再到医院已经两小时过去了。医生诊断为猝死。就这样,王二哥来不及说一句告别的话,就突然离开了。
我最近见到王二哥还是在两个星期前。提前半个月,他就在为大爷的生日谋划。“到时候就去外面吃嘛,有家火锅店有鸡、有鱼,味道酸酸的,很开胃,适合老人家。”为了成全王二哥的孝心,在我的帮腔下,勤俭了一辈子的大爷终于点头答应了。王二哥当即对我说:“妹,加个微信,到时把地址发给你。”真到了吃饭这一天,王二哥却因为工作忙来不了。我发了一张全家人举杯的图片给他,附加一句:二哥就亏了你哦。王二哥回复,你们高兴就好!
可这次,王二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这样走了。
二姐和王二哥是半路夫妻。2008年汶川大地震,二姐失去了正上三年级的女儿,一夜白头。和王二哥结婚近十年,两人感情始终深厚,共同抚育王二哥和前妻所生的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夜晚,悼念的亲友逐渐离去,十六岁的女儿埋头上香,七十五岁的老母亲的满头白发被风吹得愈加凌乱。只听到二姐在念叨,王明富,你放心吧,娃娃念书我会继续供,妈的高血压药我过两天就去开,你不要惦记哈。我也还要孝敬我妈老汉的嘛,我会好好的。
遗像上的王二哥好似听见了,嘴角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