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过后，她愈发刻苦练功，时常回忆起与牧童相遇的往事，想到下一世历劫，她恨不得早日修炼成人，能再次寻到小牧童，与他共续前缘。从此，她不禁变了心性，凡事温柔忍耐，性情平和豁达，一改往日的娇蛮皮实，也不再欺凌弱小。练功更是追求精进，刻不停歇。
老乌龟每隔一段时间就现身一次，与她谈起这口井的诸多故事。
他说：“这口井，早在伯益凿井之时，就自带一股仙气。这井能经年累月吸纳青城山的寰宇之气、地矿精华，已经成为一口仙井。喝了这口井的水，凡人将康泰长寿，永葆青春，修行之人则强筋健骨，法力倍增。青城山环境清幽，本就是养生修炼之宝地，有多处长寿村落，村中耄耋老人不下十人。西晋在此修炼的道士范长生高寿达一百三十余岁，药王孙思邈也超百岁，莫不与这山、这水密不可分。”
老乌龟又道：“我的爷爷乃是黄帝，五帝之首，曾与蚩尤大战落败后，来到青城山中寻访隐匿在此的宁封丈人，并拜其为师，得传法力无限的‘龙蹻飞行术’，最终打败蚩尤，一统华夏各族。他独一传世之作《黄帝内经》已传到我这里，我将其传授与你，教你修习医术。药王孙思邈曾在青城山试尝百草，培育出传世名药——川芎，并于晚年在青城山隐居著成《千金药方》，你可切记，到凡间后多方寻得此书。望你多习本领，尔后既能武力除恶，也能治病救人。”
时间又过了三百年，小白已经能随意幻化人形，气质更为端庄舒雅、清秀俏丽。
这天，老乌龟又现身了。
“小白，你已在这青城山中修炼了一千八百年。在你下凡历劫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与你交待，望你能在人间莫做恶，多行善。”
小白点头如捣蒜，答道：“嗯，龟爷爷，我一定收敛本性，勿忘使命，为下世为苍生行善积德。”
“小白，你可知，这青城天下幽，也承天下之大义！前有我祖黄帝大义灭害一统天下，后有伯益凿井造福苍生，汉有张陵传道医救世道，唐有孙思邈培育名药悬壶济世，皆为劳碌众生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而最终成仙得道，被世人所供奉敬仰。而今你已经修得一半仙身，切莫在人间任性妄为，祸害百姓而半途而废啊！”
不久之后，果然有民间传说，南宋绍兴年间有一修炼一千八百多年的蛇妖化作美丽女子名叫白素贞，带着丫鬟青蛇，在西湖边上邂逅许宣（后民间传说变成“许仙”），同舟避雨，蓬船借伞，一见钟情，结成夫妻。婚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齐心经营药铺，经常用草药土方为村民治病，医术高超，并对普通人家只收成本，对贫苦病患完全义诊。白素贞人美心善，多年来治病救人，得其恩惠者成百上千，人人赞她贤良淑德，村民们亲切地唤她为“白娘子”。
这期间，白素贞还经历了“茅山道士挑衅”“巧偷官银”“误喝雄黄现原形”“盗仙草”“法海拆婚”“水漫金山寺”等诸多磨难，终因水漫金山触动胎气，早产诞下儿子许仕麟。法海趁机用“金钵”罩住分娩不久、法力微弱的白娘子，将其镇压于西湖畔的“雷峰塔”下，许仙也心灰意冷，出家修行。
在塔中的漫漫岁月中，白素贞无比思念她的夫君和孩儿，常以泪洗面，心有不甘。她沉浸在这怨念之中，早已忘却了当年老乌龟的嘱咐，深陷情劫不可自拔。
就在这天，她穿越了，回到了青城山，回到了芒城子的那口井。
沧海桑田，地老天荒。芒城在肆虐的洪水之后只留下了断壁残垣，周边数里，荒无人烟。她还是寻着前世的记忆，觅着踪迹，找到了那口井。此时，井早已成了枯井，只有井底一滩稍显浑浊的水。
她毫不犹豫地跳入井中，去找寻老龟。她很想问问龟爷爷，为何她苦炼千年，悬壶济世，终遭无妄惩戒，镇压塔底？她用情至深，忠贞持家，却仍被无情背弃，夫离子散？她迷失了，她不知该如何继续在人间历劫，镇压塔底的漫漫时光，将如何找回她的初心。她还将在何时重见天日，飞升成仙？
她连着喊了三声“龟爷爷”，老龟依然没有出现。她环顾井中，只见井中现出一段文字：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小白逐字逐句念完，心中的怨念慢慢消散开来，不禁湿了眼眶。她想到龟爷爷曾跟她说的黄帝、伯益、张陵、孙思邈的故事，想到龟爷爷跟她说尽自己的身世，这不过只是她历劫中的一小段。她想到前世因这山这井修炼成人，才得以到人间走一遭，在西湖断桥遇良人，了心愿，在镇江边上开药铺，得敬仰。在金陵水漫金山，得报应，最终还是回到西湖畔被压于雷峰塔底。往事在心中回旋，她体悟到，其实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全然在己身啊！这哪里怨得了别人？小白收起眼泪，从井中腾空而飞，回到芒城井口，静坐发愿，祈求回到人间尽她未了之劫……
十五年后，许仕麟高中状元，回乡祭祖拜塔，才救出母亲，一家人终得团圆。而白素贞则回到青城山与老龟合化成为玄武，在夜空中为北方七宿，成为人间四方四季和水的守护神。
后记：青城山附近聚源镇崇义曾出土清代《白蛇传》浮雕墓圈，描绘了舟船借伞、水漫金山等故事。或许这雕刻之人也知悉这白蛇在青城修炼的传说？能参透这白蛇与芒城仙井的不解奇缘？而今，那芒城仙井早就不知隐匿何处，杳无踪迹。后世有心之人于芒城旧址旁修筑新井，不知那玄武之神是否到此一游？（下）
(蒋治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