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中年人而言,回忆是件颇为痛苦的事,倒不是因为这回忆触碰了什么伤心事,而是很多时候记不清了。譬如某日在酒桌上和朋友讲起老灌县的第一家火锅店开在哪里,我印象中在太平街,而他老说是大观街。事实上,我也不甚肯定,相信许多老灌县人也会有自己的说法。有人说,火锅有那么悠久的历史,何以才在你的回忆里开了第一家?事实上,专门的火锅店应该是随改革春风出现的。你想,大桌小桌、花样百出地摆满牛肉、黄喉、鳝鱼、毛肚……还有各类菜蔬,人民群众的生活不富足怎么行?
当然,火锅还是有的,我家里就珍藏着一口铝质的涮锅子。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压轴菜出现在团年宴上,锅内烧木炭,外槽里可以烫菜。但像如今的这种火锅,出现在大街小巷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麻辣烫也算火锅中的一种,但今天不去说它。
火锅刚在老灌县出现的时候,并不十分平民化。有老板为了增加噱头,爱把火锅和海鲜扯上关系,譬如硕大的招牌上写四个大字——海鲜火锅,让一般人望而生畏,似乎只有潮流人士才能享用。火锅店门口,一般都摆上红色的塑料大盆,里面有些鳝鱼等活物,以此来招揽顾客。我记得当时太平街上段就有一家海鲜火锅,店里面都是些衣着光鲜的时尚人士,弄得我们小孩只能远远地看上两眼。那时候商业街有一家叫“吞之乎”的火锅,应该算是城里最高档的餐饮店之一。我家居住的小院里若是有人去过,起码要在院里吹上两个星期的牛。很遗憾,我没去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火锅开始走向平民化。上世纪九十年代,杨柳河街出现了8块钱敞吃的自助火锅。奎光路那边也有20来块钱敞吃的自助火锅,菜品很多,什么耗儿鱼之类,在当时还算很高档的。记得那时候我在塔子坝中学读高中,有一次,几个同学相约去吃自助火锅。这算是一件颇为奢侈的事,老早就开始计划。记得那天我们踢了一上午足球,中午就没吃饭,下午照样疯玩。到了下午,几个人都饿得偏偏倒倒,相互搀扶着走进了自助火锅店。结果可想而知,几个同学分工协作,有专门负责抢菜的,一盆耗儿鱼上来,先弄上一盘“噼哩啪啦”倒进锅里,弄得油汤四溅。黄喉刚下锅,就有人往碗里拈,声称“喜欢吃脆的”。连老板兑的一保温桶所谓“桔子水”都给他喝光了。老板站在一边,脸黑得能挤出墨汁。后来我们几个又去过几次,没多久,卷帘门拉了下来,贴了“铺面转租”的字样,大家都很惋惜。
毫不夸张,要是往前个十多二十年,有人叫我吃火锅,我扑爬筋斗都要赶去,要是吃了再去卡拉OK吼两嗓子,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生活了。记得在西川公司附近一家灯光灰暗的廉价自助火锅店里,吃得“恐怖”事件频发:一盆菜刚端上来,立即抢得光盘光碗的。我的碟子里,好心的食友给我拈了丑陋不堪的一个鱼头,弄得我胃口全无,心心念着其它的菜。一会儿,一个人被拖着在我们面前经过,据说是喝多了,醉倒在厕所里。突又听到爆炸声,是邻桌的一瓶啤酒不知怎么爆了,有一个壮汉满腿的玻璃渣子,血汪汪一片。谁料他豪气冲天,大吼一声:“没得啥子,继续喝。”估计酒喝到位了,不觉得疼。
以上没有贬损火锅的意思,只说是曾经的吃态难看。其实,都江堰有几家老店很不错,譬如客运中心旁的德庄火锅和小天鹅火锅,生意好,服务也不错。年轻时在小天鹅吃火锅,老有吃不饱的感觉。想起那个年代,乃至一起吃火锅时那些年轻的面孔,也是一团橙红色的热闹。怀想之,不仅有“青春易逝”的感叹。
现如今,火锅店味道越来越好,装修也越来越高档,但我时常想在一家宽板凳、砖砌土灶的老火锅店里,和我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起吃一顿牛油老火锅。那样,又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照例说一声:“今天随便整。”只是患有严重痛风的我,也只能想想罢了。(宋正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