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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父亲的甜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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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知道“供销社”和“新华书店”,我七岁多,上小学一年级。

爸爸去花丛街上买化肥,一并带上他的幺儿开眼界长见识。我当然乐得屁颠屁颠,紧跑慢走跟着爸爸,走了十几里山路,就到了花丛街。爸爸说:“闷娃,到了供销社,爸爸先带你去百货店,给你买水果糖。我幺儿还没吃过供销社里的水果糖哩!供销社卖的水果糖,比大队代销店卖的好吃得多。”我乐得蹦起来,口里应着“嗯”,点了一串头。

很快到了供销社,我前脚挨后脚跟爸爸进了百货店。百货店的货架上我只认识花花绿绿的水果糖,那些糖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一股股往我鼻子里钻。我咽了一口又一口口水。爸爸掏出五分镍币,递给店里的售货员阿姨说:“买五颗水果糖。”阿姨应一声,笑盈盈接过钱放进小箱,转身从货架上抓了五颗糖,直接递给踮着脚尖目不转睛盯着糖的我:“吃吧,桔子糖,甜哩!”我接过糖,放了四颗进裤包,马上拿一颗剥开外面的糖纸,把糖丢进嘴里,使劲用牙咬碎,和着口水一下吞进肚里。因为吞得急,我被噎得咳起来。爸爸立即伸手轻拍我的背:“慢慢吃嘛,又没人跟你抢。吃糖不是吃饭,慢慢吮才有味道。”

走出百货店,我手伸进裤包拿出一颗糖递给爸爸:“爸爸,你尝尝。”爸爸不接糖,手放在我头上,轻柔地抚摩:“爸爸不吃水果糖,我幺儿吃。”我便自己剥了糖纸,把糖包在嘴里,慢慢吮起来。真的,嘴里满是桔子的味道,甜滋滋的。

我正享受着嘴里的桔子糖,爸爸对我说:“幺儿今天特别乖,爸爸奖赏幺儿,给你买本连环画。”听到爸爸的话,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牵着爸爸的手,我们往紧挨百货店的新华书店走去。

名义上是新华书店,其实比百货店面积还小一半。我一进新华书店,便嗅到一股淡雅的香,钻进鼻子里,也钻进脑袋里、心里。我嘴里吮着糖,眼睛瞧着店内的书架。书架上摆着崭新的连环画,更多的是排列一排、厚薄不一的崭新的书。我明白啦,这淡雅的香味,是这些连环画和书散发出来的。在学校,我也借过同学的连环画和课外书,但它们都又旧又烂,没有一点儿香气。

爸爸站到连环画书架旁,用目光扫了一遍,便做主给我选了《说岳全传》中的一册。爸爸在家给我讲过岳飞的故事,说岳飞是我们岳家的祖先,我们都要向岳飞学习精忠报国。我至今仍记得,这册连环画名叫《小商河》。我也记得这册连环画封面是一位英俊勇猛的武将杨再兴。爸爸付了一角钱,售货员叔叔在《小商河》上盖了章,把连环画递到我面前:“多看连环画,长知识哩!”我吞了嘴里的糖水,含糊不清地说:“我爱看连环画。”

带着书,我和爸爸去供销社农资店买化肥。爸爸选化肥,我在店外一边吮糖吃,一边蹲着看《小商河》。爸爸选好化肥称秤付完钱,我已经看完《小商河》。英勇善战的杨再兴陷在小商河,被凶残的金兵给射死了,我伤心得直淌眼泪。爸爸不知道原因,用袖子擦我的眼泪,问:“咋了?幺儿哭啥?”我呜咽着说:“杨再兴被射死啦!”爸爸笑起来;“幺儿发傻哦,书上写的不是真的,别哭啦。我们回家。以后我再带幺儿上街,到供销社买糖买连环画。”听到爸爸的许诺,我一下子不伤心了,乐呵呵笑出声来。

后来,爸爸真的多次带我上街,每次都到供销社,每次都买水果糖。爸爸先是给我买连环画,我上四年级后,就给我买书看。我自己也曾经独自或和邻家小孩上街,到供销社卖了夏枯草金银花半夏杏籽等,得到的钱少半买糖吃,大半部分买了连环画和书。我对书的着迷,是从到新华书店买连环画和书开始的。

今年我四十五岁,爸爸去世已五年多。我时常思念已经不在人世的爸爸。自然而然,我一并想起从前的供销社,想起供销社里的糖、想起新华书店里的连环画和书。我的内心便甜蜜温馨起来,眼前浮现出父亲无比慈爱的笑,鼻子立即嗅到水果糖的甜味和连环画、书的淡雅香气。我知道,这甜和香,会是我人生永远的甜和香!(岳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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