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座吊桥。”如此,我们的生命和别的什么生命随时都有倾圮、腐败的可能,正如吊桥或别的什么桥梁一样,终难永垂不朽。天高地迥的宇宙都有成有毁,何况区区之桥呢?如此,“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无疑将是人类最初和最终的咏叹。然而,于有限的存在之内,两个陌生的生命却完全可能在某一座桥上相遇,然后,相识,相恋,然后,共同缔造出新的生命。当然,更多的是无数次的擦肩而过、背道而驰,衣服擦破了,车毂磨坏了,也没能磨擦出任何火花。
爱情就是这样一座鹊桥,有时可以瞬间连通心与心,有时只扮演红线的角色,并不能确保你终成眷属。《庄子》说:“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这“梁”后来被称作“蓝桥”,见证了一段来无踪、去无影的爱情,或者竟是一场单恋?而刘一止《青玉案》所谓:“小山遮断蓝桥路。恨短梦、难飞去。长记修眉萦曲度。约花开槛,映风招袖,总是怜渠处。追欢我已伤迟暮。犹有多情旧时句。极目高楼千尺许。竹枝三唱,为君凄断,东日西边雨。”兴许还是那幕先秦悲剧在宋词中的翻拍重演。现代电影《魂断蓝桥》《廊桥遗梦》的结局,也都各有各的遗憾与无奈,《新桥恋人》却浪漫而澎湃,男人抱着女人从桥上纵身一跳:让巴黎腐烂吧,我们一起去大西洋!
书籍则是可以穿越时空的溜索桥。对,没错,对滔滔逝去的茫茫时空而言,书只是一条窄窄的溜索,正因为此,我们才无法得知尾生用生命去等待的那位女子有着怎样撩人的形、有着怎样迷人的心;抑或只是一位无颜色的无盐、他眼里的西施?书,特别是原文书,更像一条逼窄、晃荡的溜索,有些人敢滑过去,甚至负着重,有些人宁愿绕道而行,去寻稳当、保险的大桥。殊不知,这种惊险、刺激的飞渡经历并不常有,这种保险、稳当的大桥也不一定有,就算有,也不会一直有。有什么桥能抵挡住岁月洪流的冲刷呢?
“爱河无底,流浪看成百漏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将是人类永恒的感慨和希冀。而桥如舟如筏,当人登岸之后,就丢失了最核心的意义,根本不需你去拆它;即便依依不舍地走过一座如虹如唇的石拱桥,且把栏杆拍遍,一旦你远离它,永不回头,这座桥再怎么光昌流丽,在你的生命里也就形同虚设了。